过去列出的《欲读书之大卫·洛奇的教授小说》中完全没有读过的Deaf Sentence读完了。这部小说随我游了趟蒙特利尔和多伦多，最后还是在上海读完。书名比较难译，上海译文的汉译本是《失聪判决》(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汉译本)，而陆谷孙先生建议的是《耳聋判决之后》，但都读不出原标题与“死亡判决(death sentence)”的相似性

该书勉强能算本教授小说，但不是大学小说，因为写的是位英国北方某大学退休教授Desmond Bates的生活片段。小说主要以Desmond所写日记的形式呈现，从2006年11月1日，到翌年3月8日。也有少数地方，第一人称换为第三人称写法。故事发生时间是在Bates教授退休四年之后。退休的原因，小说中有说明，耳聋，教学中无法与学生互动，而且语言系被并入文学系，他这个语言系主任看条件尚优厚，就退休了。作者对此应该有亲身体会，他也耳聋，并提前退休。小说中，Bates教授的退休生活主要按照三条线索交替展开。一条线索是他与夫人Winifred的关系。另一条是与他父亲的交往。还有一条是与神秘女人Alex Loom的交往。

Winifred本来是Desmond系里的研究生。Winifred离婚，Desmond丧偶，两人在呈报学校相关部门完全中止师生关系后恋爱并结婚。但Desmond退休后，Winifred开的装修材料店生意蒸蒸日上，使她在家里变得比较强势，给他们的婚姻带来隐忧。冲突在圣诞节家宴和随后的新年度假中变得严重。然后随着Desmond到波兰讲学有所缓和，经历他父亲的死亡，两人大致可以算和好如初吧。

Desmond父亲独自住在伦敦，年轻时是乐队的乐手。他坚持独居，不肯去养老院，生活一团糟。Desmond定期去看望他，一起在外面吃午饭，回家喝下午茶后离开伦敦。他开始出现阿尔茨海默病的初期症状。到Desmond过圣诞更是把事情搞砸，导致Winifred对Desmond极度不满。后来在家里中风，在牛津研究低温物理的孙子受其父Desmond嘱托来看望时发现，送医院急救，但已经回天无力。对早期阿尔茨海默病患者的描写很符合生活。对教授职业的态度，My professional life is a mystery to him which he treats with respectful deference (p. 43)，似乎也是我家里长辈的态度。这条线索随着老Bates的逝世而中断。

Alex Loom是Desmond退休后入学的博士生，来自美国，对自杀遗言分析有兴趣。她本来是系主任Colin Butterworth教授的学生，但希望Desmond给她指导。Desmond退休有些无聊，Alex又是有魅力的年轻女士，因此他半推半就地同意私下非正式指导。我本来期待看到段婚外恋情，然后在遇到某种冲击后回归家庭，这是大卫·洛奇在《校园三部曲》中的套路。但小说并非如此。Alex很快表现出性格和情绪的不稳定、不可预测。包括在图书馆的书上做永久性记号，把自己内裤放入Desmond大衣口袋、以知会他妻子要挟Desmond与她见面等。她也无意或者无力完成学位论文。这些让Desmond颇难堪。后来Colin Butterworth教授对Desmond承认他与她有过婚外性，她甚至以此要挟要得到助教工作。Desmond说服Alex放弃了揭露Colin。这条线索最后以Alex信用卡欠费潜逃消失结束，消失前还给两位教授留下自杀遗言。

小说的前面大部分风格还是比较诙谐，只是到了最后部分，参观奥斯维辛集中营、对Winifred承认当年协助妻子安乐死、决定放弃人工维持父亲生命、以及葬礼这些内容时，变得比较凝重。好在开始时故事松散，后面的情节更有张力。因此总体上可读性都不错。

教授小说，有些诗等引用，表现作者的博学。说实话，那些引文我都不熟悉，因此也没有太多共鸣。不知是我无知，还是作者引文冷僻。作者涉笔成趣的吐槽我倒是觉得很有意思。例如，作者在唇语班上课(这是小说另一个展开线索，虽然篇幅很小，表明Desmond已经在为完全失聪做准备)。同学们都没有看懂唇语Chinese carpet中的Chinese。作者写道，If it had been ‘Persian carpet’, I think we would have got it, but ‘Chinese carpet’ is not a familiar phrase or concept – though everything in the shops is made in China these days, including Persian carpets probably.(p. 260-261)

与《校园三部曲》不同，这本书很少提到校园生活。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涉及。Desmond对Alex解释她导师太忙顾不上她，He’s probably too busy attending meetings, and preparing budgets, and making staff assessments, and doing all the other things that professor have to do nowadays instead of thinking (p. 94). 揭示教授们的窘境，他们忙着开会、准备预算、评估同事等各种必须要做的事情，就是没有时间思考。另外，Colin Butterworth也是现代成功教授的某种类型，I have always thought Butterworth’s reputations is somewhat inflated, owing more to his instinct for trendy subjects, and his popularity with the media as a pundit on contemporary linguistic usage, than to original scholarship (p. 94). 简言之，盛名之下其实难副，因为名声来自靠时髦的课题和媒体的热度，而不是原创性的学术。

应该说，这是部很好看的小说，但就我个人偏好而言，比起同一作者的《校园三部曲》还是有些逊色。